医药反腐大风暴!多场学术会议延期 有药企则回应称反腐能倒逼行业合规发展

　　随着医药反腐力度持续加大，全行业风声鹤唳。各医疗机构发起自查自纠之风，要求退回“讲课费”等不合理报酬。药企紧急召集业务员培训合规推广内容，多场学术会议延期或取消。

　　“风暴眼”中的医药代表们，有人在担心失业，有人在“居家办公”学习，有人在配合调查。虽然近几年医疗医药领域常有反腐整治行动，但今年这场雷霆行动还是令多位业内人士直呼“力度空前”。

　　这场为期一年的反腐风暴，究竟对医药行业的影响有多大?业内人士解读各异。资本市场已经提前给部分药企接下来的经营成果打了折，股价连日大跌。

　　对此，多位基金经理表示“不必过度悲观”，有药企则回应称反腐能倒逼行业合规发展。

　　多场学术会议延期

　　随着全行业、全链条反腐行动的深入，近期已有多场学术会议延期或取消。

　　原计划于8月6日举办的太原市医学会病理专业委员会第十届病理学术会议暨中华医学会病理分会胸部学组肿瘤病理诊断学习班，于8月3日宣布延期举办，原因是“受客观因素影响”。

　　此外，原定于8月12日~13日在广州越秀国际会议中心召开的“2023华南腔内影像及功能学高峰论坛暨CCEC·花城影秀”也宣布延期举办，官方表示原因是“由于时间冲突”。

　　尽管会议延期的原因各异，但业界大都认为与此次反腐行动有关。

　　8月2日，浙江省医学会学术部发布了一份关于延期召开“2023年浙江省医学会骨科学学术会议”的通知，称由于杭州亚运会保障，原定于8月10日~12日召开的会议将延期。但由于杭州亚运会开始时间为9月下旬，与此次会议时间还有一段距离，因此业内人士对此理由存在不同解读。

　　从以往通报的商业贿赂案件细节来看，药企通过举办学术会议，存在以会议赞助费、专家讲课费、培训费等方式为行贿披上“合法外衣”的情形。

　　自查自纠“不合理报酬”

　　近期，各医疗机构开始全面自查自纠。

　　广西一家三甲医院印发“深入开展不合理取酬专项清退工作实施方案”通知在网上流传。该医院针对不合理取酬涉及的医疗机构线索情况进行了内部通报，并表示将在全院范围内深入开展不合理取酬专项清退工作。

　　上述通知要求，全院医务人员主动清退2018年至2023年5月这段时间内所收受的讲课费、培训费、研讨费等不合理报酬，重点针对在与企业合作交往过程中，收受医疗器械、药品、试剂等生产经营企业或人员以各种名义和形式给予的钱物等“红包”回扣问题。

　　随后，不断有医院发布相关规定。广州一位主任医生告诉证券时报记者，院长亲自开会传达精神，要求医院所有人认真自查近三年参加的学术会议、银行流水并上报，“出去讲课有些是合法合规的，但我们现在对讲课费、培训费究竟是多少才算不合规，以及上交到哪里、最后退还给谁，都还挺迷茫的，就全部如实上交了”。

　　近日，各地、各医院相继发布自查通知。据不完全统计，除广西、广东外，陕西、江西、山西、浙江等地的部分医院相继发布通知，要求医务人员将参加学术交流活动的情况详细上报。

　　从这些通知可以了解到，“不合理报酬”覆盖面较广、形式多样，包括利用专家影响力为企业站台讲课，以各种名义邀请企业进院推销药品和设备耗材，利用学术研讨、课题研究、培训会议等名义获取不合理报酬。在这些报酬里，隐藏着商业贿赂的利益链条。

　　此外，还有多份聊天记录在网上流传，“检查组会进驻各大医院和商业公司严查一年，查视频监控”、“形势之严重是前所未有的”、“所有药代不允许进医院”、“如有调查，需如实积极配合”等口头通知也不绝于耳，可见此次全国反腐风暴力度之大。

　　严禁医代进院

　　“最近我们全员居家办公，严禁我们去医院，感觉要失业了。”一位外企医药代表告诉记者，前两天在一家医院拜访，收到通知要求全员撤出医院，全员学习合规推广内容。

　　“院端现在也查得很严，有同行说，人可以进医院，但不能带‘资料’，一旦被发现，全院停药一年。”他说道。

　　“最近医生都很谨慎，我确实也很少去医院。”另一位跨国医疗设备厂商的医药代表告诉记者，今年从五六月份开始就已经查得很严了，“医院严禁我们进去，我们约人只能改为在咖啡店、餐馆等其他地方。”他表示，这导致其产品进院推广的进程很缓慢，“团队已经在考虑裁员”。

　　一份在网上流传的“某省三甲医院召开廉洁会议”也要求，“药、械代表不得进入诊室、病房、药库拜访，被抓到进入诊疗场所等，停药一年以上”、“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统方”、“严禁不正当手段销售，医院每三个月点评一次，排名在前10名，会重点点评，发现不合理用药立即停药”。

　　之所以对医药代表进医院做出严格要求，是因为“纠正医药购销领域和医疗服务中不正之风”也是此次整治医药腐败问题的重点，这个环节是商业贿赂的重灾区。

　　例如，今年5月份，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曾公布，医疗器械经销商陈某虎为了销售直线加速器而通过“借款”方式向普洱市人民医院原院长杨某俊行贿。这则行贿案的细节，是陈某虎向普洱市人民医院销售的直线加速器进口价是1500万元，但医院进价却是3520万元，行贿金额高达1600余万元。

　　此次严查对象，针对的是医药产品销售过程中，各级医药生产经营企业与之关联的经销商、医药代表，以各种名义或形式实施“带金销售”，给予医疗机构从业人员回扣，以及在集采过程中，拒绝执行集采中选结果、对中选产品进院设置障碍，采购高价非中选产品或临床可替代产品、违规线下采购等情形。

　　影响究竟有多大?

　　在记者的采访过程中，多位业内人士都认为此次反腐力度比以往每一次都大、范围都广。至于最后影响有多大，还需观察。

　　“我认为影响还是很大的，至少在这一年里，对通过巨额推广费推动销售的药品来说肯定是难熬的，例如大部分的非医保用药、保健类药品、中成药、免疫药，在严查风暴下很难进院推广。”一位药企负责人如是对记者说道。

　　也有业内人士认为影响不大，原因是医药反腐在过去几年一直在常态化进行，全行业销售费用中位数已经一降再降。

　　“医保谈判、集采已经将大部分药品纳入，需要进行市场推广的药物不多，商业贿赂的空间不大。”一位医药行业资深投资人认为，此次全国性反腐行动对大部分药企基本没有影响。

　　“具体哪些会受到影响，可以详细看看药企披露的公告，营销模式如果写的是‘主要通过学术会议推广等方式’，那这家公司接下来的业绩肯定会大打折扣，甚至负责人还会存在被调查的风险。”上述投资人对记者分析道。

　　大部分业内人士认为，反腐力度越大，对医药行业长期健康发展是有利的。多位基金经理表示，医疗反腐为常态化工作，虽然短期对板块估值有所压制，但并不会长期影响行业需求，且有望扭转医药行业重销售、轻学术的现状，无需过度悲观反应。

　　近日，也有上市公司回应此问题。恒瑞医药在互动平台表示，医药反腐有助于医药行业健康化、规范化、高质量发展。此外，公司表示，目前公司日常经营管理和业务状况一切正常。

　　8月4日，有投资者在投资者互动平台向太极集团提问：“医药反腐行动对贵司正常的生产经营有没有产生影响?”对此，太极集团表示，公司合规经营生产，没有违规情况的发生。

　　半个月内，监管部门连续三次表达对医疗反腐的行动和决心，我国医药反腐风暴再次升级。公开信息显示，本轮医药反腐不仅要严查医药代表，医院也开始查科室、查医生。据赛博蓝统计数据，今年截至7月26日，全国已有至少155位医院院长、书记被查，数量已超过去年全年的两倍。

　　7月28日，纪检监察机关配合开展全国医药领域腐败问题集中整治工作动员部署视频会议指出，集中整治医药领域腐败问题是推动健康中国战略实施、净化医药行业生态、维护群众切身利益的必然要求。7月21日，国家卫生健康委会同教育部、公安部、审计署等多部门部署开展为期1年的全国医药领域腐败问题集中整治工作。7月15日，国家医保局、财政部等四部门联合发布《关于开展2023年医疗保障基金飞行检查工作的通知》，指出要彻查医药领域各类违法违规行为。

　　“医药领域的商业贿赂往往跟专业化、个性化的医疗行为相挂钩，因此更隐蔽，查处起来难度较大。如企业以赞助科研经费、学术会议费等名义，进行不法利益输送;在医药购销环节给付医院工作人员回扣;通过生产环节虚抬药品价格、流通环节虚假交易等方式套取资金进行贿赂。”8月1日，北京市鑫诺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展曙光告诉人民日报健康客户端记者，过去对于这类医药领域腐败案件，最终的处罚都是落在个人的身上，无法真正打击到最终的获益方，如今在监管部门的大力督促和整改下，就是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河南泽槿律师事务所主任付建认为，医疗反腐是国家反腐倡廉的重点领域，医药代表违规对医疗领域的风气造成严重影响，对医药代表的高要求、严监管，不仅能一定程度上清理不正之风，还可以恢复医疗领域正常的招标采购，为医药经营者营造公平公正的竞争环境，也能使医疗患者享受正规、实用、高效的医药服务。

　　“医药行业的商业贿赂，主要表现在生产、经营企业和个人以回扣等手段向医疗机构推销质次价高甚至假冒伪劣的药品。其次还包括给付或收受各种各样的费用促销费、红包、礼金，给付或收受有价证券，包括债券，股票等贿赂行为。”付建表示，今年的反腐力度相较往年更为严格，药企及院方、医生都要加强行业自律，自觉接受监管，把控法律的底线，营造公平公正的竞争环境。

　　人民日报健康客户端记者了解到，目前多个学术会议宣布暂停。展曙光告诉记者，这也与新一轮的反腐行动相关，有部分药企之所以热衷举办医疗学术会议，主要是出于扩大药品知名度及影响力的目的。“凡是开会时有讲座讲他们的产品的，还有礼品相送。会后的活动，还能让医药代表好好招待一下医生。这就让学术会议变味了。”

　　随着对商业贿赂案件查处力度不断加大，未来的学术会议也应逐步回归“清朗”。

　　展曙光建议，针对公立医院内部监督乏力问题，下一步应强化医疗领域监督，督促主管部门完善制度机制，重点可从长期合作的医药公司、长期不轮换的重点岗位、长期频繁存在的外出培训等细节入手，围绕重点岗位轮岗、科研学术活动、职工借款欠款等异常数据。与此同时，要对医生群体进行合理疏导，通过薪酬制度改革，适度提高医生的合理薪酬，让医生的价值得到更好的体现。